【原创小说】心忘（上）
一、
前一阵子山中野兽作祟，进山打猎采药的人折了好几个，狐仙庙里因此举办了好大排场的祭典，求狐仙显灵保佑。萧符俪一连几天都施个法让看守祭品的人睡死，然后大享口福，生的熟的各类肉食吃得不能再饱，受用非常，遂觉得这个忙可以帮一帮。
于是这日，萧符俪啃完一只烤全羊的羊腿，就跑去狐仙庙附近的山溪里，一爪推开一块石头，掏出一只睡得直吐泡泡的青蟹。小螃蟹吓了一跳，看清来狐后才松了口气：“师父，怎么了？”
萧符俪说了山中野兽作祟的事情，然后明言要派小徒弟去管管，本以为一向听话的螃蟹不会有什么怨言，却不想他闻言吞吞吐吐，八条腿在地上划来划去就是不应诺。萧符俪反正是吃饱了没事干，索性趴下晒着太阳也不说话也不走，安稳地和他对峙，一狐一蟹相对无言直到将近正午——也亏得程佑是只成了精的螃蟹，否则这么久不碰水早给晒干了。
但他终于还是撑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师父，我和华宇约好了的，每天一起修炼，你看，今天这时间就快到了……”
萧符俪有点无语。华宇是一条鲤鱼，程佑有一天很兴奋地跑来跟他讲，说是自己捡到了一条鱼，和师父当年捡到自己的情形一模一样，他也打算照样将他养大。然而这一模一样的情形很快就不一样了，程佑和华宇竟然在相处中互生了爱慕。
华宇如今修为尚浅，山里野兽作祟恐怕是内有原因，让他跟着程佑一起去探查解决显然是对其生命极大的不负责。于是萧符俪叹了口气：“这样，华宇交给我来辅导，你就安心地去吧。”
没想到程佑一下子整个变红了，仿佛了被煮熟了一样，萧符俪愣了一下：“……你们是用那种方法修炼的？”半晌才得到了一个“嗯”。萧符俪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顺爪咣当一声把一块石头踢下了悬崖，结果就听到了“哎呦”一声惊叫。
一狐一蟹赶紧跑去悬崖边往下看：咦，山坡上荒了不知道多久的小块梯田上，开始有人耕种了。
二、
萧符俪是一只很有好奇心的狐狸，他摇身化作人形，使个缩地术降到了梯田边上，于是何尚晨一抬头，就看到好俊俏的一个小伙子在冲他笑。
之前说过，萧符俪是一只狐狸，这种动物成了精是可以画皮的，但是萧符俪直接化作人形就去见人了，并没有再进行画皮，这当然是有道理的——每一只狐狸，从懂事起就要进行修炼，因为它们的天赋和努力程度直接决定了它们化作人形之后的长相优劣，而它们化成人形之后，需要很长时间之后才能学会 画皮之术，又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精通，才能够通过画皮变成好看的样子，这段时间实在是太长了，足够它们人形的长相被各路族人亲戚品评个透顶。假如张三狐狸的人形不那么美观，那么所有的狐狸妈妈都会指着它告诫自己的孩子：“还玩！不好好修炼，以后你就和张三一样丑！”
因此，小时候没有好好修炼或者天赋实在欠缺的狐狸，学起画皮之术通常要更加快和好一些。而萧符俪当年，恰好是一只天赋不错又努力到诚惶诚恐的小狐狸，因此他化作人形后的皮相相当好，它因此大大松了口气，从此开始懈怠，以致于直到如今，每画出一张皮披上，都会变得反而没有自己的人形本身好看。
何尚晨拄着锄头，感觉有点懵：深山里哪来的这么一个看上去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公子哥还穿着一身粗布褂子——萧符俪有意把身上的衣服变得和何尚晨差不多。
他正想着呢，公子哥就友好地开了口：“你好，我是只狐狸。”
何尚晨想了想，觉得这样就能说通了，于是点了点头：“可是狐狸不都是变成美貌的小娘子的吗？”
萧符俪请他等一会，自己回到狐狸洞拿出了自己的唯一一张人皮——从这里也能看出他对画皮实在不太上心，大部分狐狸可都是有好多张人皮备着，以方便随时变成男女老幼各种形态的——画了个女子披上，回去给何尚晨看。
何尚晨摸了摸自己的反射着阳光的光头，努力把语气放得委婉了一些：“刚才比较好看。”
萧符俪不太服气：“我们狐狸变化可是靠画的，你能画得比我好看吗？”
何尚晨丢掉了锄头，随手折下一根小树枝，蹲下后在泥土上三两下画出了一个美貌女子的头像。萧符俪歪着脑袋看了半天，抬头非常认真地问他：“你可以在我的人皮上再画一遍吗？”
“……如果我拒绝呢？”
“你折的这根树枝可是一位千年树精的原型，它修炼得太好以至于完全和原型脱离了才没感觉到，你拒绝我就不告诉你它哪天会回来看看自己的原型。”
三、
萧符俪有了一张精美的画皮，是个艳光四射美女。唯一的美中不足是他披上之后程佑说比他的人形还好看，这让他不太开心。他想，这么说何尚晨如果是只狐狸，就能轻易地比自己好看了！他又想，何尚晨本身也长得挺好看的，就算是穿着粗布褂子扎起袖子头上还反着光，耕作时猛一抬头也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张画皮很管用。萧符俪在这山中生活了太久了，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他人形的长相，即使知道他会画皮，也以为，或者说是知道，他并不擅长。因此当萧符俪披上画皮时，谁都不会直接想到这个美艳惊人的姑娘是萧符俪。
萧符俪就这样披着画皮，施展着并不是平时喜欢用的法术，追踪着进山樵猎的人将沿途作祟的野兽逐个消灭，听着来狐仙庙还愿的人喋喋不休的道谢，回到自己新建的狐狸洞里休息，偶尔也化出人形回自己原来居住的洞里晃荡两下。
他觉得自己应该感谢一下何尚晨，于是就抓了两只味道很好的松鸡，拎着去田里找他，说要请他吃肉。
结果何尚晨对着两只鸡念了三遍往生咒——萧符俪忘了他原来是个和尚。
然后何尚晨拿出了孜然。
萧符俪其实有点寂寞。狐狸都是群居动物，他一个人离群索居不说，这座山风水还并不好，基本没什么动物植物是成了精可以陪他玩的，他本来想着收个徒弟就有人陪他玩了，哪成想程佑命犯桃花，情劫奇多，萧符俪认识他时他就刚刚分手不久，给他传功后他先是和一只画风清奇的狼崽子热恋了一场，之后陷入对一只山猫的暗恋之中，后又架不住一只喜鹊的追求再次恋爱，再然后又有了华宇，根本没空陪他玩。
连陪他吃饭都很少。
所以看着何尚晨娴熟地给松鸡褪毛并开膛破肚，生火烤上，萧符俪觉得很开心。他想找个话题跟何尚晨聊聊，于是清了清嗓子：“你不是和尚吗，怎么还吃肉？”
对方拒绝回答并塞给了他一只撒满孜然的烤鸡腿。
萧符俪接过来咬了一口，心里有点遗憾：本来想趁机打听一下他的来历的，人人都说这山里野兽作祟，能往外搬的全跑出去了，这人怎么反而往跑来山里种地……不过看来他并不想提，那就算了吧。他于是转而去抱怨很久没有看到山里出彩虹了。
一人一狐谈笑间，一只鸡很快变成了一堆骨头。萧符俪施法让树枝以相等的长度从树上断下来，自动排列到何尚晨住的木屋的后面，围出了一个小院用来放养另一只鸡，让他想吃的时候再宰杀，以保证新鲜可口。做完之后他回头，看到何尚晨有点愣，这才发现自己取木头的那棵树正是“千年树精的原型”。忍不住莞尔一笑：“傻瓜，当时我骗你的。”
这时已近黄昏，四合的暮色中阳光显得格外昏暗，于是落在何尚晨眼中，萧符俪的笑容就比阳光还要灿烂。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狐妖用那张绝色美人的皮囊微笑着说：“这就是一棵普通的树而已，年代太久，芯都空了。”直到他告别后渐渐走远，都不舍得从他的背影上移开视线。
我的绘画水平果然了得，他想道，感觉非常骄傲。
评论